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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0章 帝後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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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0章 帝後40

耿存從那院子裏出來之後就有點恍惚。

曹和忠回來之後見到了人, 卻叫了幾聲都不見人應,他納悶:“你這是怎麽了?被勾魂了似的。怎麽?瞧著那麽些個美人迷了眼了?”

耿存神情微微滯了滯。

曹和忠挑眉:居然還是真的?

他有心想要調侃幾句,但轉念又想到這小子心思活泛、膽子還大, 別真鬧出什麽事來。於是出口的調侃就變成了敲打,“你看看是能看,但是只要陛下一日不發話,這些人就是陛下的女人。穢亂後宮是個什麽罪名, 不用我告訴你吧?”

這當然不一樣。

曹和忠故意說得重了點。

每每到了這種時候, 總有人動小心思, 偷偷占點便宜、再給人捂了嘴,那就是一場白得的好處。可人家未來的夫婿不願意啊!有次鬧大了見了血, 差點兩個軍之間打起來。好好一場勝仗, 結果是折在自己人手上的多,周行訓當場掀了桌子。再往後就定了規矩,誰碰誰死。

就這樣了,還架不住有人管不住自己那玩意兒。

總有人覺得自己能做得天.衣無縫。

曹和忠想到這裏, 不由瞇眼看向耿存。

“聰明挺好的,陛下喜歡聰明人。”他盯住了人, 緩聲接下去,“但是你不能自作聰明。”

耿存一僵, 這一瞬間渾身發涼的感覺,讓他不由地回憶起城頭上那人含笑瞥來的一眼。

他僵硬著臉,垂首應聲, “屬下明白。”

曹和忠神情緩下, 跟著頷了一下首, “這才對嘛。”

真遇到特別合意的,直接開口討就是了, 周行訓又不是小氣的人。

該敲打敲打完了,曹和忠也說起了一開始的話題:“你去庫房瞧瞧,看看有沒有床。有的話、去拖出來一張?我剛才路過瞧了眼,那屋教他砸得唉……真夠幹凈的。”

其實放著不管也沒什麽,但是萬一周行訓又半夜被趕出來呢?總得有個地方睡覺。

耿存說起這些事來,倒是很有條理了,“屬下先前去看過,有張黃梨木的,不過有年頭了、也積了不少灰。將軍要是不嫌麻煩,不若差人去城東跑一趟,那有家博宜有名的木匠鋪子,都是用上好的材料、專給城中豪族打大件的,將軍若是去得巧了,興許能碰到剛打好的新床。”

至於原本定下來的買主?估摸著這會兒沒心思去關心床不床的了,就是有心思、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跟周行訓搶。

曹和忠點點頭,對這個主意表示了讚賞,“倒也是,我去叫個人看看。”

頓了下,又揚了下眉,頗意外道:“你瞧著對這博宜城挺熟悉的,你是博州人?”

這剛剛城破,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,從外頭可看不出什麽木不木匠鋪子的。

耿存搖了搖頭,“將軍見笑,不敢說熟悉。屬下原是靈州人士,不過早年拜師,後隨恩師遷居博宜、也在這裏小住過幾年,故而有些了解。”

這麽一說,曹和忠倒想起,這人一入博宜城、就直奔城南而去的舉動。

不過似乎轉了一圈兒就回來了,應當沒找見要找的人。

這年景不太平,若是找不見人、多半就是沒了。

曹和忠嘆了口氣,拍了拍人的肩膀,倒也沒多餘安慰些什麽。

實在是用不著多說。都是上戰場的人,今日說笑的同袍,說不定明天就連屍骨都找不全,這樣的事多來幾回,是個人就麻木了。

耿存略垂了下眼沒說話。

他的確去問過了,沒什麽結果。這麽多年過去了,早就物是人非,連周遭的鄰裏都是生面孔,問來問去也只是有人依稀記得那邊住過個識字的老頭,前些年病去了。

他安慰自己死心,卻沒想到卻在馬府的院子再見到了人。

不是美人,是故人。

……是“琴音在畔、裊裊入夢”的故人。

是“等我出人頭地,去打全套檀木家具當聘禮”的故人。

*

另一邊,女眷的院子裏,全是一片劫後餘生的啜泣。

潘姨娘抱著兒子嚎啕大哭,羅氏實在沒什麽力氣罵她了。別說什麽蠢不蠢的,到了那個地步又有誰能冷靜下來呢?

她緩了口氣,有點兒腿軟地坐在旁邊的石階上。

轉頭看見旁邊怔怔發呆的人。

卓鶯確實在發呆。

剛才有一個擡頭的瞬間,她好像看見了故人……或許是太想了,以至於夢境和現實混淆了界限。

和一院子哭花了妝的女人比起來,發著呆的卓鶯實在顯得婷婷玉玉、像是出水芙蓉一樣清麗。

羅氏楞了一下,神色微微緩和,拍了拍人的手,溫聲:“你是個有造化的人。”

卓鶯還有點兒沒回過神來,聞言只是下意識地轉過頭來。

羅氏擡手理了理她的鬢角,“那老東西不是喜歡聽你彈琴?”

卓鶯這才回神,忙道:“只是一些微末伎倆,不敢汙夫人的耳。”

“都這時候,還說這種話……哪還有什麽‘夫人’?”她搖頭嘆息了一句,又忍不住啐,“那老東西活著的時候不省心,臨死了還把所有人都拉下水,真是孽造了一輩子,就該早早下去。”

卓鶯楞楞地看著羅氏。

羅氏這個主母對妾室並不苛待,卻也算不上可親、大部分時候她都不怎麽搭理人。卻沒想到,這時候是她撐住了所有的人。

羅氏倒也沒在意卓鶯的眼神。

她不撐起來怎麽辦?看這一屋子女人尋死的尋死、被糟蹋的被糟蹋嗎?她還沒那麽狠心。

她定了定神,略微握了握卓鶯的手,加重語氣,“那一位……好美人、喜音律。”

卓鶯一開始沒反應過來。

等終於意識到羅氏代指的是什麽人之後,她下意識睜大眼睛,不自覺地露出恐懼的神色,卻被死死地抓住了手。

羅氏盯著她的眼睛,一字一頓地,“你不能、不能害怕他。”

既然都要搏,不如搏一個大的。

就算退一步,被哪個將領看上了,也好過前路渺茫、不知歸處。

是,那位不知名的“夫人”答應將人指給軍中將士。

但是未定下的事,誰知道結果?從博州到長安那麽遠,誰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麽?倘若真的有事發生,一方是叛軍家眷,一方是有功將士,難道真的指望有人能替她們做主嗎?!那根本不可能。

看著卓鶯的臉色已經惶恐到了驚懼的地步,羅氏搖搖頭,沒再說什麽:她沒打算逼著人做什麽。

只是告訴人一條出路而已,願不願意全憑她自己。

如果真的成了,這整個院子人的生死、或許只需要她一句話而已。

……

另一邊,周行訓砸完了東西,又去馬府的庫房轉了一圈。

挑挑揀揀,選了一整套的文房四寶,還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、他覺得阿嫦可能會喜歡的東西。整整抱了個滿懷,高高興興地捧著過去獻寶,“阿嫦!你看我找到什麽了?”

盧皎月剛剛從那間院子裏出來——那種又絕望又哀戚的惶恐氛圍實在太感染人,她緩好一會兒才勉強調節好心情——卻在這時候看見了周行訓。

是他一貫熱烈張揚的模樣。

可是此時此刻、盧皎月卻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,避開了對方抓過來的手。

伸手撈了個空,周行訓結結實實地楞了一下。

他低頭看看自己抓空的手,又看看盧皎月的神情,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。

但是也很快就回過神來。

他先是把懷裏那一堆滿得快掉下來的東西往桌上放下,一條手臂在旁邊摟著,另一只手快速把一些容易滾下來的東西擺正。等忙忙碌碌地整理完這些,才匆匆跑過來,拉住盧皎月的手、把人帶著坐在了旁邊,自己也搬了張圓凳過來和人面對面坐著,擺出一副“促膝長談”的架勢。

周行訓正色:“阿嫦你心情不好?怎麽了?和我說說。說什麽都行,我保證不生氣。”

他表情和語氣都特別誠懇,莫名地帶出了一種“心理醫生”的氣場……不、這人的話,最多算是一只“療愈犬”。

盧皎月被噎得情緒都不連貫了。

周行訓這人,總有種能把一切搞得一團亂的能耐,然後再憑本事在一團亂麻中找出路:這大概就是直覺系的恐怖。

盧皎月整理了一下情緒,緩聲開口:“我剛才去見了馬府的女眷……”

她說得很慢,說到這裏還頓了一下,是想要整理接下來的措辭。但是還沒等她整理出個頭緒,卻聽周行訓突然長長地舒了口氣。

盧皎月:?

這人舒什麽氣?等等、他該不會闖禍了吧?!

某些經驗帶來的危險直覺簡直瞬間拉起了警報,盧皎月懷疑的目光一下子紮了過去。

周行訓一下子就明白了盧皎月這眼神的含義,差點跳起來,“我沒有!我……”就是差點以為阿嫦要跟他坦白了。

雖然說了“不生氣”,但是阿嫦喜歡過別人這件事果然還是叫人很不高興。

周行訓試圖放平心態。

名將還有二主呢,他手底下不少將領都曾經是降將。

他一向清楚在這種時候怎麽做:如果不能放心,那就在一開始就斬了——這是絕對不能折中的事。想要用人卻又顧慮重重,那就只能平白消磨信任,最後逼也要把人逼反了。

他一直都能做到這一點。只是同樣的事放在阿嫦身上似乎不起效果了。

他當然不可能對阿嫦動手,但是要他做到完全心無芥蒂,他好像也不行。

唉~這可真是太難了……

周行訓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,決定先把這件事放到一邊。

阿嫦剛才說什麽來著?馬府女眷?

“她們怎麽了?出什麽亂子了嗎?”

周行訓下意識這麽開口問,看見盧皎月微微沈黯下的表情,又連忙把話咽下去。

阿嫦是不一樣的,她好像總是能和很多人共情,以一種設身處地方式去感知每一個人的痛苦。

明明這樣會過得很辛苦。

可她手足無措地試圖安慰人的時候,實在很讓人心動。

周行訓想起了從獵場回來的那一晚、又想起了祭拜的那一日,他表情一點點柔和下去,忍不住拉住了對面人的手,神色鄭重地承諾著:“阿嫦,你別害怕,我不會輸,我不會讓你淪落到那種……”

這話沒有說完,周行訓突然楞住了。

他沒有輸。

但是長安的人輸了。

只不過那些人輸得更體面一點,所以獻妻獻女的過程沒有那麽直白赤祼又血淋淋的。

但是不對……

他和阿嫦之間,不是這樣的。

明明不是這樣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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